们躺在公寓天台上，杰说：“我们置身的这个社会究竟多险恶你知道吗？别说是见不得光的工作，为了手足，杀人放火的工作我也会做，因钱虽买不到快乐，但它可以买到基本的尊严。”

　　我默默听着，再寡言的人也有想倾诉的时候。

　　“母亲过世时丹尼才八岁，他的残疾让我们无法被分到同一个寄养家庭，所以将近一年后我才发现他被他家里另一个年长的女孩欺负，而伤得最严重的部位是哪里你能想像到吗？事情终于被发现时，他的寄养家长无辜地耸耸肩，慈善机构也耸耸肩，政府部门也是耸耸肩，执法人员把女孩带走，可她也不过十四五岁，又有残疾，能得到什么处分？整件事中所有人都可耸耸肩说抱歉我们本都是出自好意，我们不知会发生这种事……但丹尼的精神创伤呢？那是他要携带一辈子的。所以，无论怎样赚钱，只要能赚到钱就是成功，它能在私立护理学校给我弟弟买到床位，让他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照料，受到尊重，按他的需要学知识，安安全全地成长，这比什么伦理道德都重要。”

　　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，主动分享如此隐私的心声，是开始对我敞开心扉了？

　　可是杰……最好不要，遇上我已够倒霉，若再对我动情那注定万劫不复。安妮是个坏种子，从出生前便被诅咒，身边的人不是死就是活在痛苦里——爸爸，伊丽丝，刘宇翔，还有，那个女人……

　　对于我这类人，世俗称为——孽种。

　　懂吗？

　　当然，他毫不知情地仰望夜空继续道：“有时我会想，小时候真好，善与恶均可用外貌区分，好人一定英伟，恶人丑陋，电影卡通不都如此？英雄与坏蛋一眼即可识破，黑是黑，白是白，从不会混淆。我一直打算以眼还眼报复伤害丹尼的那个女孩，可在警局跟她擦身而过时发现，她不但聋哑，智力也不完全健全，她遭遇过什么，未来又将遭遇什么？恶人究竟是她，还是粗心大意的寄养家长，抑或是社会？正义，公道……我该去哪里讨？”

　　杰的理论多多少少影响到我，因他说得没错，我们存在的世界本就不是善与恶，它是强与弱，幸运与不幸运。立场和角度不同，注定模棱两可含混不清。

　　说到底，都是为了某种信念而活；他为保护他自己和弟弟，而我……我执着于一个人。

　　刘宇翔。

　　读了我的告别信不知有何反应……很焦急吧，浓眉紧皱，担心得食不下咽，寝不成寐。可是狠狠处罚了我那位保姆，派人在波士顿和临近郊区大规模搜索……

　　我清楚他不会报警，我的身份太敏感，十年前企业大亨刘恨陵那段新闻是媒体的挚爱，沸腾好几年才终于被淡忘，如此轰动的一件事，私生女还是隐姓埋名的活着较为安全，刘宇翔考虑到这一点才伪造我的身份证明，如今成为我的优势。

　　他找不到我的，信中已写的很清楚，绝不会让他找到。

　　很小的时候他陪我玩捉迷藏，我躲得太好，他怎样也找不到，急得出动家里所有工人，迫切地呼喊我的名字——安妮，安妮，那一声声清晰地在耳旁回响。

　　如今也是这样。

　　活该刘宇翔，谁叫你不好好看着我呢？如今齿轮开始转动，再无法休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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